Destructa X

fly away on my zephyr

【101生存指南】 §3-6

  上午十点多,我们再次出发了。

  克劳恩说得很清楚,穿过这里的时间限制为五天。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因为休息和先前被困住,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奥尔登和丹尼斯似乎有些心急,但西尔维娅的状态算不上太好,新加入我们的两人——我们在城堡里结识的病弱瘦削的那两人,路比和莎诺丽,也并不是很能赶路。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黛伊丝,极度失望之下只好决定加入我们的团队。虽然这多少会拖延整体的速度,可我们既不好扔下他们两个,更不可能抛下西尔维娅。

  “但愿我们还来得及找到‘人间’区的门。”丹尼斯总是这么说。

  自从阿伏加德罗提过之后,我便难以再相信队友们的品格。我无法不担心有谁会想对西尔维娅动手,因此尽量一直陪在她身边。

  西尔维娅变得令人忧郁了。她只是默默地走,有时身上被刮破了也不作声,甚至连她原本光亮的亚麻色鬈发看起来也缺少生气。我知道她一定总想到这些天里经历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重新对我微笑。“游戏”在刺痛她的心,把她往绝路上逼;可坚持下去只会让她痛苦,而我除了因为她的煎熬而难过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晚我们在树林中选了块树木较稀疏的空地露营。这几天来气温一直不很高,清清爽爽的倒也还算舒服。由于火光可能会引来什么,何况这里湿度也不大,临近深夜时我们便把火熄了,大家都挤在一起睡,轮流守夜。还好这一晚都很平安,什么事情也没有。

  第五天,我们一大清早便出发了,大家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开始赶路。当然,说是赶路,我们并不清楚往哪里赶,只是单纯地认为一直向前走总会走到“地狱”区边缘罢了。可话是这么说,路面似乎开始有坡度了。树林还在,前方植物依然这么茂盛,谁也看不出什么,但我们各自心里仍不免担心我们是走错了路。这是个上坡,无法否认。除非坡度会变缓,否则前方很可能是悬崖。

  中午时分,温度开始升高。路面好像更陡了些,人人都有些丧气,加上又热又累,只好停下来休息。

  其他人也一样,多少有些懒懒散散的不情愿动。偶尔交谈一会儿,气氛也很冷淡,弄得简直像在参加葬礼。

  “西娅?”我转过头对西尔维娅说,“要喝点水吗?”

  “不……谢谢,”她有些提不起精神,“我想……我坐一会儿就好。”

  我攥紧拳头又松开。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好像无论怎样做,都无法让她从这么恹恹的状态中振作起来。“如果你想喝水,或者想吃东西,或者怎么样,你告诉我就好。”

  西尔维娅只是摇头:“别为我担心,美狄亚,我没事的。你已经为我忙了好久了。”

  “好吧。”想了想我还是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不要觉得——”

  然而西尔维娅没让我说完。她抓住我的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阿德拉正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紧皱着眉头。

  阿伏加德罗也注意到了。等到阿德拉一脸阴郁地坐起来时,他立刻开了口:“怎么了?”

  “地面有轻微震动感。”阿德拉简短地说。我们都盯着她,一时没明白。“如果不是地震,就是有个个头特别大的家伙在向这个方向靠近。当然,不一定只有一个。”她解释道。

  犹如闪电击过我的大脑,我一下子懂了。第一个从脑中闪过的就是那群似熊似狼的野兽,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其他人想必也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半分钟不到我们已准备好了,再次出发。每个人都走得匆匆忙忙,但前进了不过几分钟,我们每个人都察觉到了那种震动。它,或者它们,越来越近了。

  “不行,不行。”阿伏加德罗暴躁地说,“别指望能甩掉它们了。我们躲起来。”

  “不会被它发现吗?”莎诺丽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她现在几乎要把自己的衣角绞碎了。

  “我们一会儿不要发出什么声音。”阿伏加德罗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换个方向,我们爬到树上去。身上没有新鲜血味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引起它们注意的。”

  于是我们换方向走出去了十多米。阿伏加德罗托着我,最后我总算狼狈不堪地爬上了树。树干粗而大,树叶相当浓密,似乎很安全。丹尼斯和阿德拉爬上了另一棵树,奥尔登背着西尔维娅,虽说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奇迹般地爬上去了。莎诺丽不敢爬,路比连拉带拽也没能把她拖上去。眼看着震颤声近得可以听见了,路比不得已,拉着她一头扎进了树下的灌木丛中。

  它们来了。树叶开始不安分地连响,它们粗重的呼吸和沉重的脚步声我们都听得到。地上的枯叶在它们的脚趾下碎裂,让人不由得有些心慌。

  我悄悄探出头看了一眼。总共两只,又大又壮,黑毛杂乱浓密,细小的眼睛隐藏在阴影中,模样狰狞凶恶,喉咙深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开始发抖了。它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慢悠悠地在向这边走来。

  脚步声停了。它们在观察。

  我几乎不敢呼吸,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静默了几秒后,脚步声再次缓慢响起。

  然而就在此刻。莎诺丽猛地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尖叫,我的血液简直要在那一刻凝固了。她不停地尖叫,跌跌撞撞地钻出灌木丛开始狂奔。两只野兽从嗓子眼里发出长长的咕噜声,毫不犹豫地追去。路比也在慌张地喊叫,两手一拨树丛跳了出去,似乎想要追上莎诺丽带她快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和那怪物都跑出了十几米。

  “下来!快!”阿伏加德罗吼道,“等它们回来之后守住这里的话就再也跑不了了!”

  一阵慌乱中,我来不及抓住树枝就跌下了树。瞬间的失重感和撞击感让我一时晕头转向,我感觉脑袋似乎在脖子上旋转。不到一秒,阿伏加德罗也滑下来,一把拽起我,我险些一个踉跄啃倒在地。与此同时,女孩的惨叫瞬间贯穿耳膜,简直要撕裂人的心肺。

  “跑!往那边跑!”阿伏加德罗推了我一把,见我还呆站在原地,又更加用力地一推,“美狄亚!你疯了吗?快跑!”难以言喻、难以克服的巨大恐惧吞没了我。我听见在莎诺丽的尖嗓子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中又多出了路比长长的痛呼。恐惧包围了我,我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大脑里已经一片空白。

  阿伏加德罗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晃:“清醒点,美狄亚!快点!”

  我仍有些恍惚,但视线在落到西尔维娅身上时思路终于重新接通了。在我想起要逃跑之前,我已经拉住西尔维娅的手了。奥尔登匆匆忙忙跟在我们旁边,后面是阿伏加德罗、阿德拉和丹尼斯。我顾不得身上带的食物,三两下甩掉它们后我拽着西尔维娅继续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我们跑得跌跌撞撞,一次又一次脚下打滑。枯枝、藤蔓,以及突兀出的树根总会阻碍我们,跑不出多远就总被它们绊倒。但当危机就在身后时,你真的顾不上那么多。此时只有“逃”这个字才有意义,其他东西早已被抛在脑后。这股疯狂的劲头一刻不停地催促着我,尽管脚底酸软得近乎麻木,可现在绝对不能停。

  我感觉到西尔维娅有点要撑不住的兆头,不禁愈发心慌。可是、可是!我在心里绝望地呼喊。我怎样才能停呢?怎样我才能停呢?

  它们又过来了,咆哮声——也许是对我们这些猎物的挣扎所做出的嘲笑——正在逐渐清晰,爪子落在土地上的闷响也在接近。它们追到哪里了?离我们多远了?也许——不很远的地方?路比和莎诺丽已经被吃掉了?这么快就被吃光了?但我绝对没有勇气回头看。我所做的只是麻木地动着我的腿,含糊不清地咕哝一些要西尔维娅坚持住的话,但我自己都不认为她听见了。事实上,她看起来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尖叫声毫无预兆地到来了。我浑身一抖,听见丹尼斯在绝望地尖叫:“救救我!救命!求求你们!救我——!!!”但紧接着呼救声就化作了痛苦万分的惨嚎,然后又被我们毫不犹豫地扔在身后。

  三个了。三个。负罪感可怕地在我心头盘旋,可我们谁也没停下。我们几乎没有胜算。有手环又怎样,谁也不能说自己一定可以打败那两只怪物。很快的,我就听不到丹尼斯的声音了。

  植被开始变得稀疏,脚下的土地在变坚硬。我只能一遍遍地在心中祈祷,但愿出口在前方。我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还能活吗?

  很快地——仿佛比先前还要快,脚步声阴魂不散地又追上来。是不是这就是我们的结局,无法摆脱?

  “美狄亚。”一旁的奥尔登开口了。之前他一直在边跑边不停地咒骂,可现在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气安宁下来了。“我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所做的事道歉。”

  我感到自己的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什么?”

  “你原谅我了,是吧?”他继续问道。

  “当然,跟你熟悉了就知道你不坏,可是见鬼,你在说什么?”

  他一下子停下来。我跑出去几米后才发现,也停下来迷惑不解地望着他:“你脑子坏掉了吗,奥尔登?”

  “作为队伍里最强的人总要做点什么吧?不过这样倒是比我原本以为的死法光荣多了。”迅速说完这通莫名其妙的话,奥尔登竟转身迎着怪物追来的方向去了。

  “白痴!”我尖叫起来,还没等我追过去,阿伏加德罗已经一只手抓住我,一只手抓住西尔维娅继续跑,阿德拉一言不发地跟着。

  “不行,你让他去——送死——!!!”我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感觉喉咙已经在破裂边缘了。我去抠阿伏加德罗的手指,但他只是握得更紧。一阵乱踢乱抓的挣扎中,我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

  “他是想拖延时间,让大家多活一会儿。别傻了,美狄亚,别让他边看着你被撕裂边死。”他简短而冷酷无情地说。

  “可是,这样不行——”我想要尖叫,但是阿伏加德罗毫不松手。最后我只能放弃挣扎,麻木地继续向前。

  我想自己的腿摆动幅度在减小,最后我几乎是被阿伏加德罗拖着前进了。为什么我没听见奥尔登的叫声?一定是他杀死了那两只怪物吧?他一定能行的,他那么强壮,总是那么有自信,死什么的不过是他一向爱说的牛皮话罢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可还是不对劲。为什么我还能隐约听到那两只怪物的吼叫?我听错了吗?神经衰弱?奥尔登不会死,我们已经失去好几个队友了,不能再添他一个了——

  大脑一片迷乱中的我感到自己被松开了。我迷茫地睁眼,阿伏加德罗正在离我一米左右的地方站着。“先跑,我垫后。”他故作潇洒地说,“我跟你们拉开点距离跑。没办法,总得逞一回英雄。别发呆了,美狄亚,你不想害了你的西尔维娅吧?”

  我望向西尔维娅,总算从一片惶恐中重新寻回了意识。又是这样,又是难以抉择的选项。但阿伏加德罗看起来格外平静,只是推了我一把,我只能拉着西尔维娅继续向前。阿德拉在后面,同样跌跌撞撞。

  树和草早已不见了。现在我们脚下是坚实的岩石。这似乎是我此生最漫长的旅途,而当我抬起头时,面前就是悬崖。

  但这并不是绝路。

  在离悬崖边向外一米多的地方,有两扇门板。它们悬垂在空中,那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门板光滑如镜,上面有着对称的金色花纹,盘曲成诡异的图案。我不禁感到嗓子一片干涩——很明显,只有跃过去才能够得到它,但是我带着一个西尔维娅,真能跳过这段距离,而不是掉下悬崖吗?

  “快一点,美狄亚!”阿伏加德罗在稍远处喊道,“它们要来了!”

  来了?它们这就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快?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如果我真的掉下去了,大概就没有其他生路了,只会连累了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在我耳畔:“没关系的,美狄亚。我相信你。”

  我的呼吸奇异地平静下来。那么好吧,就赌这一把。

  “抱紧我。”我轻声命令道,她迅速照做了。

  深呼吸。后退。然后是猛地冲出、跃起,让能量带着我跃过那一小块空间。我在模模糊糊中听到阿伏加德罗在喊叫着跑来,野兽沉闷的足音紧追不舍。但我的大脑在那一刻陡然空白,只感到气流呼呼地拍着我的脸。在即将向下掉落的瞬间,我的左右手死死抓住了那两个门把手,熟悉的冰冷金属触感立刻传递到指尖。

  门向着看不见的空间打开了,有气流旋转着将我们吸入,那全然不同于从高处坠落时的失重感。我似乎体会到了那种我曾经历过一次的仿佛穿过一层水帘的感觉,但我相当确信我们身上一点儿也没弄湿。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的景物猛然变化,岩石和天空忽而变为一片茂盛的绿色;我已经趴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了。

  “西娅?”我一时有些晕迷,连忙唤道。

  “我在这儿。”她细弱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然后她温暖而细瘦的手指就在我的手中了。

  “我们——我们是到‘人间’区了吗?”我睁大眼睛看着她,不免有些语无伦次,“太——太棒了,西娅!我们还活着——”

  “是啊,但我想一会儿就活不成了。”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恶意的声音这样说道。“啊——收获还不小,一下就碰到两个。”

  我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傲慢而面无表情的脸时一下子僵住了。

  是多诺万·尤厄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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